大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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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既无情我便休

  第1章 投奔

赵长欢赶着马车一路到了丰州城门口,然后就盯着那巍峨的城楼不动了。

 

  风水轮流转,如果被付阙发现自己这个被他厌恶至极的未婚妻,偷偷摸摸来了他的地盘,还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,不知道会怎么羞辱她。

 

  她头皮发麻,不大想往前走。

 

  身后的车厢里却突兀地传出了一道颇为尖利刻薄的声音:“天都要黑了还不走?你是不是诚心想让我们祖孙三个睡马车?”

 

  赵长欢被迫回神,轻轻啧了一声,不得不抖动缰绳催着马车往前,车轮却不偏不倚压在了凹坑上,颠的苏祖母一声哀嚎。

 

  赵长欢这才拉长了语调,懒洋洋的开了口:“怎么会呢?这不就走了吗?”

 

  她盯着越来越近的城楼又看了一眼,心里小声的安抚自己,只要小心一些,其实不大可能遇见,毕竟人家是北境最尊贵的人,日理万机,哪就那么巧会遇见呢……

 

  就算真的遇见了,他也不一定还认得自己。

 

  毕竟那个人,都没正眼看过她几次。

 

  她和付阙的婚事,其实不大体面,因为是她用尽手段逼迫才成的,那时候她还是天之骄女,行事放肆,看上了付阙也不知道害羞,大咧咧宣告了天下,她要嫁他。

 

  然后,那就成了她和付阙交恶的开始。

 

  最初付阙还会耐着性子劝她放弃,说他们不合适,可后来她太过执迷不悟,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越发恶劣,及至七年前她家中遭变,自云端跌落泥潭时,付阙已经到了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的地步了。

 

  她叹了口气,循着记忆找到了北境王府后门,敲了半晌才有人来开门,却只露了个缝,一双三角眼在瞧见赵长欢一身磕碜的时候,多了几分不屑。

 

  “干什么?”

 

  赵长欢递了块木牌出来:“故人来访,求见周长史。”

 

  门房瞥了一眼那牌子,指腹搓了搓,意思十分明显。

 

  赵长欢颇有些无奈,她这幅样子像是有钱的吗?

 

  “等我见了周长史,一定……”

 

  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,一声咒骂隔着门板传出来:“穷鬼一个还找人办事,晦气……”

 

  赵长欢叹了口气,阎王好见小鬼难搪,果然是这个道理。

 

  她回了马车:“今天见不到人了,先找个地方落脚吧。”

 

  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?落脚……初来乍到去哪里落脚?不中用的东西!”

 

  苏祖母骂骂咧咧,赵长欢懒得计较,只当没听见,住不起客栈总能睡破庙,最不济马车里也能凑活一宿,哪里呆不了呢?

 

  她抓着缰绳就要走人,身后的门却忽然“吱呀”一声响,她一愣,还以为是门房忽然有了良心,连忙扭头看了过去。

 

  却是只看了一眼,就被烫着了似的猛地收回视线,死死低下了头。

 

  付阙为什么会在这里?!

 

  倒霉催的,为了避开他才特意走的后门,怎么还是撞上了。

 

  她不敢说话,加快脚步往前,对方却突兀地开了口。

 

  “什么人?在这里做什么?”

 

  清朗中透着冷硬,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。

 

  却听得赵长欢越发不敢抬头:“路过的。”

 

  苏祖母似乎意识到来了人,低骂了一句:“糊涂了你,什么路过的?!我们是来找人的。”

 

  她开了车窗看出来,似乎是想寻求帮忙,却是一看就愣住了。

 

  眼前这人长得真是锋利俊美,虽然衣衫看着十分不起眼,料子也不名贵,可一身气势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,尤其是目光压下来的时候,竟颇有黑云摧城的压迫感。

 

  苏祖母倒吸了一口气,直觉对方不是普通人,一改刚才对赵长欢的刻薄,热情又客气了起来:“这位公子,我们与府上的周长史有旧,可否劳烦您带个话?”

 

  付阙的目光慢慢自低着头死活不肯抬起来的人身上挪开,冷冷淡淡的一扫苏祖母:“周长史?周蹇?”

 

  苏祖母忙不迭点头,眼底都是喜色,长史算是藩王封地里极高的官职了,可这人却能指名道姓,可见的确不是寻常人:“正是,公子认得?”

 

  “他不在。”

 

  苏祖母一顿,高涨的喜悦戛然而止,赵长欢却是松了口气,不在好,不在好啊。

 

  她拽着缰绳就走:“不打扰了。”

 

  “站住。”

 

  付阙又开了口,随着话音落下,竟还有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 

  赵长欢不敢回头,可心跳却不自觉跟着脚步声急促了起来,他干什么……该不会是认出我来了吧?

 

  她下意识攥紧了缰绳,动都不敢动。

 

  然而付阙却并没有凑太近,只停在了车厢处:“本王听他提起过,你们可是苏家人?”

 

  赵长欢一顿,周长史提起过?

 

  那必不可能,因为连他和苏家的私交都是假的,这一马车人,只有自己认得周蹇。

 

  她忍不住看了眼付阙,却不防备对方也在看她,目光凛凛的,看的人心里发虚。

 

  她连忙扭开头,不敢再看。

 

  苏祖母又惊又喜:“本王?您就是北境王?这可真是……老身见过王爷,能否请您收容我们一宿?”

 

  赵长欢不防备苏祖母如此放肆,心里顿时一跳:“祖母!我们与王府并无交情,老爷临终前也只让我们来寻周长史。”

 

  苏祖母脸色一黑,她能不知道吗?

 

  可这是北境王啊,能攀上他还找什么周长史?

 

第2章 北境王

她狠狠瞪了赵长欢一眼,警告她闭嘴,又忐忑的看向付阙:“王爷,老身也是无可奈何……”

 

  付阙不以为意:“不妨事,说起来本王和苏家也有渊源。”

 

  苏祖母喜出望外:“当真?”

 

  “先考年轻时曾游历江南,与苏太守相谈甚欢,若是苏家旧人,本王自该厚待。”

 

  赵长欢:“……”

 

  付阙你是疯了吗?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

 

  藩王除非奉旨入京,否则不得擅离封地。

 

  你爹,上一任北境王,六岁袭爵,年轻时候连凉京都没去过,你却说他游历江南?你是想让他再死一遍?

 

  你信不信他从坟里跳出来揍你?!

 

  苏祖母却丝毫没觉得付阙那话哪里不对:“我苏家竟和王府还有这种渊源?老身那儿子果然交友甚广,想必是令尊曾提过……”

 

  “这倒没有,”付阙语调没什么起伏的打断了苏祖母的话,“先考不爱提闲人,是本王自己梦见的。”

 

  苏祖母一时呆住:“……啊?”

 

  赵长欢也懵了,梦见的……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胡说八道的毛病?

 

  然而更头疼的是,一旦住进了王府,在付阙眼皮子底下,她随时都有可能被认出来,到时候……

 

  不行,绝对不行。

 

  “祖母,我们女眷太多,王府里又没有主母主持中馈,实在很不方便……”

 

  “你怎么知道王府没有主母?”

 

  付阙忽然开口,问的赵长欢一僵,半晌她才开口:“有,有吗?”

 

  付阙深深看她一眼,慢悠悠道:“没有。”

 

  赵长欢:“……”

 

  想打人。

 

 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看苏祖母:“祖母,霜儿还小。”

 

  苏明霜正是苏祖母的嫡亲孙女,还没出阁。

 

  她先前那一句就是想让苏祖母顾忌一下那丫头的名声,却没想到弄巧成拙,这句话反而给对方提了个醒。

 

  罪人之后,当不得权贵的正头夫人,可若是北境王府后院空虚,那自家孙女就算是妾,也不算委屈。

 

  故而苏祖母从付阙的胡说八道里回过神来,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赵长欢一眼:“我这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不方便的?王爷肯松口让咱们住进去,看的是老爷的面子,你给我闭嘴。”

 

  赵长欢脑仁突突直跳,虽然她也没弄明白付阙是抽了什么风要留下苏家人,但那位不知道埋在哪的苏老爷显然没这个面子。

 

  “祖母……”

 

  “这位姑娘,”付阙忽然打断了她的话,“你从刚才就想走……是不是对本王有什么误解?”

 

  赵长欢连连摇头:“没有没有。”

 

  “那你躲什么?你认得我?”

 

  “不认识!”

 

  “不认识?”付阙低声重复了一遍,还算平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:“是吗?那可真巧,本王也不认识你。”

 

  这语气,哪里怪怪的。

 

  但是,不认识好,不认识好啊。

 

  赵长欢万般无奈,可也知道改不了苏祖母的主意,只能认命:“那就叨扰王爷了。”

 

  付阙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,扬声道:“开门。”

 

  方才斜眼看人的门房老老实实的开了门,还识趣的搬开了门槛。

 

  赵长欢抓着缰绳催着马匹后退,却刚走没两步,手里就是一空,缰绳被人拽了出去。

 

  她一愣,抬眼一瞧才看见是付阙。

 

  “王爷?”

 

  付阙冷冷淡淡的看过来:“本王又不认得你,别喊那么亲近。”

 

  赵长欢:“……”

 

  缰绳被丢给了门房,马车踢踢踏踏被一路赶进了院子,许是察觉到换了地方,苏家姐弟小心翼翼的自窗户里探出头来打量周遭。

 

  苏明霜小声问苏祖母:“我们这是去哪里啊?”

 

  苏祖母自然也不知道,正要敷衍两句,付阙就开了口,语气一改之前的冷淡,竟听出了几分柔和:“府里空的院子不多,你们就住在云居吧。”

 

  赵长欢脚步一顿,云居……

 

  苏明霜看了付阙一眼,脸颊瞬间涨红,声音更低:“云居是什么地方?”

 

  赵长欢搓了下指尖,云居啊……云居是王府最好的院子,是该给未来王妃住的地方。

 

  小时候她曾来过这里一次,那时候那里住的还是先北境王妃,也就是付阙的母亲,北境中人行事素来粗糙,对北境王妃却十分细致,她住的院子轻易不许外人进出,连那时候还十分尊贵的她都被撵出去好几回。

 

  思及往事,赵长欢犹豫片刻还是开口:“一听名字就不是寻常地方,我们本就是投奔而来,不好太麻烦王爷……”

 

  付阙瞥她一眼,声音冷了下去:“你是不想住?”

 

  赵长欢怔了一下:“我……”

 

  付阙一声轻“呵”打断了她,咬牙切齿道:“你随时可以搬出去,反正院子也不是给你的。”

 

  赵长欢被噎了一下,她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这是云居啊……你知不知道让人住进去是什么意思?

 

  你才见了苏明霜一面,太草率了。

 

  算了算了,也管不了,她现在就老老实实苟着吧,只求别被认出来就好。

 

  她闭了嘴,慢慢的落到了马车最后面。

 

  这些年,云居的打理显然没有落下,甚至比十年前赵长欢来的时候还要敞亮舒服一些。

 

  苏明霜怔了怔,也察觉到了不对劲,含羞带怯的开口:“住这里不好吧,这么好的院子,我们……”

 

  付阙不甚在意:“无妨。”

 

  苏明霜还要说什么,苏祖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:“王爷既然说了你听就行了,快和王爷道谢。”

 

  苏明霜素来乖顺,祖母既然开口,她自然不会反驳,乖顺的红着脸向付阙行礼道谢。

 

  付阙点了点头,大约是觉得自己不方便多留,很快就走了。

 

  赵长欢松了口气,眼前却骤然一黑,她不受控制的踉跄一步,跌坐在了台阶上。

 

  祖孙三人没察觉到她的异样,都围着院子在看,苏祖母随口吩咐了一句,让她把东西放进去,赵长欢含糊地应了一声,却半晌都没攒够力气站起来。

 

  她脑袋钝钝的疼,很清楚的感觉到力气在流逝,大约是之前冒雨赶路的时候着了凉,先前绷着精神没倒下,现在一放松就发作了起来。

 

  她浑浑噩噩的养着神,不知过了多久,有说话声响了起来,仿佛是周长史回府后听说他们来了,过来见了见,赵长欢很想见他一面,嘱咐他话语间不要漏了陷,身体却不听使唤,死活睁不开眼,只得就这么错过了。

 

  但说话声却没消停,甚至逐渐尖锐,她琢磨着应该是苏老夫人看完了这王府的院子,见她还没收拾好东西,所以在骂她。

 

  她张不开嘴,索性就当没听见。

 

  后来有人走了过来,她闻见淡淡的脂粉香,其实就算闻不见,她也知道是苏明霜,苏明瑞只知道读书,什么事都不管;至于这位祖母……不提也罢。

 

  苏明霜探了探她的额头:“姐姐,你发烧了。”

 

  赵长欢应了一声,可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没听见。

 

  苏明霜也没在意,掺着她的胳膊,扶着她歪歪斜斜的进了屋子,赵长欢原本想道一声谢,可身体刚一碰到床榻,意识就骤然模糊了下去。

 

第3章 丧家之犬

再次醒来,已经是夜半时候,一睁眼瞧见满目的黑,她指尖狠狠颤了一下,也顾不得初醒的头昏脑涨,摸索着下了地去找火折子,等周遭亮起微弱的烛光,她才轻轻松了口气,守着那豆大的火苗坐了下来。

 

  这短短一小会儿,她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。

 

  她定了定神,摸索着去给自己倒茶,身后却忽然响起了细微的动静,这屋子里,还有人。

 

  她微不可查的一顿,指尖仍旧不动声色的往前,直到紧紧抓住了茶壶,这才慢慢侧头看过去。

 

  周长史布满皱纹的脸映入眼帘。

 

  赵长欢一怔,故人相逢,难免让人恍惚,前尘往事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翻转,激得人脑袋生疼。

 

  她不得不揉了揉额角,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:“周老……”

 

  周长史浑身一颤,似乎是这两个字让他得到了什么确切的答案,他快走两步,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:“老臣叩见公主……”

 

  仁安十七年夏,先皇赵平猝然病逝,顺王以皇弟身继位,改年号为建德,为彰仁厚,册先皇皇后为明慧皇后,先皇独女为长公主。

 

  是夜,后宫遭贼人强闯,皇后自戕而亡,长公主不知所踪。

 

  周长史想起往事,伏在地上老泪纵横:“殿下,这些年你一个人受苦了……”

 

  赵长欢连忙扶了他一把:“周老你别这样,快起来。”

 

  周长史哽咽难言,被赵长欢搀扶着站了起来,眼眶仍旧是红的,他打量着赵长欢那张脸,迟迟移不开目光,连皱纹里都写着怜惜。

 

  赵长欢侧了侧头:“别看了,要是看出点父皇母后的影子,该更难受了。”

 

  周长史叹了口气,逼着自己收敛了情绪,却又忍不住开口:“倒是也没有,殿下您长得真是越看越不像先皇和先皇后,老臣今天听说有故交来就琢磨着是你,可看了半天,也没瞧出来一点影子,要不是你刚才那句话,老臣都不敢认。”

 

  赵长欢一哽,没好气道:“我要是长得像,早让人找到了。”

 

  一句话说的周长史恍然大悟:“说的对,说得对……这些年您去哪里了?怎么不早来北境?先皇在这里留了那么多人就想着护持您,哪想到您今天才露面。”

 

  赵长欢心口微微一扯,当年她痴心付阙,明知道对方不喜欢她,甚至还有些厌恶,却死活不肯换个人做驸马,先皇素来宠爱她,舍不得违拗她的心意,又怕付阙对逼婚怀恨在心,让她受委屈,所以费尽心思在这里安插了人手。

 

  可谁都没想到,他的父皇根本没等到她成婚那一天。

 

 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,这桩拖了八年的婚事,永远都不会有结成的那一天了。

 

  赵长欢闭了闭眼,将往事压在了心底,周长史还在难受:“好好的金枝玉叶,流落在外头八年,笨手笨脚的又娇气,还没有宫人丫头伺候,这些年也不知道奶嬷嬷是怎么熬过来的……”

 

  赵长欢:“……”

 

  她还以为这老头是在心疼她,原来是在心疼奶嬷嬷。

 

  周长史满脸愁容,很快又松了口气:“好在您到了北境,日子就能好过多了,至少你和王爷还有婚约,等你们成了婚……”

 

  赵长欢心口又被刺了一刀,她连忙抬手:“打住。”

 

  今天好像不宜和人叙旧。

 

  她一口气灌进去一杯冷茶,这才安抚了疼的直抽抽的心脏:“我这次北上,不是为了和他成亲的。”

 

  周长史一愣:“不是为了成婚?”

 

  赵长欢这般年纪了,还有什么是比成婚更重要的?

 

  他有些急了,正要问两句,却见赵长欢肃了脸色,虽然之前他口口声声说赵长欢长得不像先皇和先皇后,可她面无表情的时候,却又仿佛就是另一个先皇。

 

  他下意识闭了嘴。

 

  赵长欢沉声开口:“我这次北上,是因为两件事。”

 

  她竖起一根手指:“第一件是苏家的事,乳娘出身苏家旁支,当年她带我逃出宫后,我们就改名换姓寄居在了苏家,但六年前苏家因为贪污被抄家灭门,苏老夫人这些年一直想翻案,在逼着我找证据。”

 

  周长史听得一愣:“六年前?顺王登基才不过七年……一年的收养,她就敢提出这种要求?她自己也有孙子孙女,怎么不让他们去找?!”

 

  赵长欢一扯嘴角,她何尝不知道这个要求过分,可她需要人来遮掩身份,而且苏祖母虽然不怎么样,苏家姐弟却算是她看着长大的,总得为他们稍微打算一下。

 

  她安抚的拍了拍周长史的肩膀:“互相利用而已,不值得生气。”

 

  周长史仍旧吹胡子瞪眼,又忽然想起乳娘来:“苏嬷嬷人呢?今天一直也没看见。”

 

  赵长欢眼神一暗,苏家出事之前,乳母就染病去了。

 

  周长史大约是从她的反应里猜到了什么,立刻紧张起来,如果苏嬷嬷早就死了,这些年赵长欢没人照料,怎么过来的?

 

  他眼底露出来几分忧虑,赵长欢有所察觉,先开口转移了话题:“第二个原因。”

 

  她叹了口气:“我是走投无路才来北境的,这些年我到处都躲遍了,连淮南和胶东都去过,可还是甩不掉那些尾巴,皇叔他……派了很多人在找我。”

 

  至于找她的原因……

 

  周长史气的满脸涨红:“他那龌龊念头竟然还没消?为了正名分,竟然想娶自己的侄女……禽兽,禽兽!”

 

  赵长欢有些无奈:“年纪大了,别这么爱发脾气。”

 

  周长史仍旧被气的直喘粗气,赵长欢扯了扯他的胡子:“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生气的,我北上的事虽然一路上尽量小心了,可迟早会有人找过来的,付阙……应该没有认出我,不会做什么防范,你多上心。”

 

  周长史将胡子抢回来,宝贝似的摸了两下,脸上却带了不经心:“放心,北境今时不同往日,几个月前王爷就下令戒严了,苍蝇都飞不进来。”

 

  他说着一顿,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:“你说王爷没认出你来?老臣怎么觉得他像是认出来了,不然怎么好端端地就戒严北境呢?”

 

  赵长欢一顿,她倒是很想往这方面想,可是以她和付阙之间的关系,那是不可能的。

 

  那家伙,恨死了自己的逼婚……

 

第4章 血海深仇

两人的婚事,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,从那年冬狩场上,那个少年单人单骑将她从狼群里救下来的时候起,她就懵懵懂懂有了念头。

 

  及至后来她年长一些,懂了人事,就越发非他不可。

 

  可付阙不喜欢她,当年的赐婚圣旨一共下了四次,付阙抗了三次。

 

  若不是答应赐婚他就能回北境,他大概还会第四次抗旨,可即便接下了圣旨,他对自己的态度仍旧很恶劣,甚至于第二天就离了京,连个口信都没留。

 

  之后很久,她都没得到付阙寄来的丝毫消息。

 

  再后来父皇突然薨逝,她家破人亡,被迫逃窜宫外,就更加接触不到付阙,时至今日,她才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。

 

  只是可惜了,那个人眼里仍旧没有自己。

 

  赵长欢轻轻扯了下嘴角,罢了,就这么断了也好。

 

  她不肯来北境,不只是担心被付阙报复,更害怕把付阙牵扯进麻烦里去,她叹了口气,指甲无意识的一下一下划着桌面。

 

  周长史被这声音刺激的头皮发麻,忍了又忍,还是没能忍住,起身就要告辞。

 

  赵长欢被迫从沉思中回神,虽然很想和周长史再说些什么,却到底也没留人,只是嘱咐了他一句:“周老,你虽然是父皇的人,可毕竟是在北境王麾下,做事千万要小心。”

 

  周长史连忙答应了一声,又有些不死心:“殿下,你真的不打算和王爷坦白身份,和他成亲吗?”

 

  赵长欢心口颤了颤,半晌才抬手给倒了杯茶:“不了。”

 

  她将茶杯推到周长史手边,态度仍旧平和:“没有人注意我反而更好隐藏,情爱什么的先放一边,保命要紧。”

 

  周长史知道她说的有道理,沉沉地叹了口气,一口气将冷茶灌了进去:“那好吧,您先歇着,苏家的案子我回头就派人去查……”

 

  赵长欢摇了摇头:“是我答应的,当然得自己来,你不必插手,需要你的时候,我自然会找你。”

 

  周长史还要劝她,可见她脸色坚决,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:“是,那老臣就告退了。”

 

  赵长欢看着他走远才抬手关了门,慢慢上了栓。

 

  其实她来北境,是有三个原因的,但最重要的那个她没有说。

 

  她的父皇可能不是病故,而是毒杀。

 

  起初她只是怀疑,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查探了一些之后,才算是肯定,所以这次来北境,她主要就是来查这件事的。

 

  但她不敢和旁人说实话,因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,牵扯太大,她不敢去赌。

 

  她将自己摔在床榻上,蜷缩着身体将脸颊一点点埋进了枕头里,她很疲惫,可眼睛一闭上混乱的记忆便呼啸而来,忽而是父皇无声无息的躺在龙床上,无论她怎么呼喊,都不肯再看她一眼;忽而是母后举剑,毫不留恋的刎上颈侧,温热的鲜血洒了她一头一脸;忽而又是付阙抓着赐婚圣旨,冷冷地看着她,说今日之耻他记住了……

 

  她呼吸微微一顿,眉头因为痛苦而皱紧,随即梦里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,所有鲜血和仇恨都被苍茫压下,她看见十三岁的自己,梳着双丫髻,堵在国子监门口,等付阙出来的时候,她扑过去,将冰凉的手指塞进了对方的衣领里……

 

  付阙颈侧骤然一凉,他一怔,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,他这才反应过来,外头又下雨了。

 

  他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今天遇见的那些人却浮现在了脑海里,让他想的有些出神。

 

  “王爷?”左留卿的声音忽然响起来,他抱着一摞册子越走越近,脸上带着好奇:“这个时辰您怎么还没睡?是不是又做噩梦惊醒了?”

 

  付阙眼神一暗,满府里都知道他最近在做噩梦,但谁都不知道,他梦见的到底是什么。

 

  “没有。”

 

  他硬邦邦的否认了一句,却连眼神都没瞥过去,姿态里透着一点赶人的意思。

 

  左留卿腆着脸没走,见付阙要查看境内属臣名册,殷勤的给他又添了一盏灯。

 

  北境王府世代武将,虽然有着藩王的尊荣,可平日里过得却还不如土财主精贵,偌大一个王府,只有寥寥几个下人,丫头更是一个没有,平日里有什么活计,都是侍卫在做。

 

  左留卿今天还被喊去修了一下午的马棚。

 

  他又去给付阙沏了一壶茶,却不等递到跟前就被一个凉丝丝的眼神定在了原地:“说。”

 

  左留卿讪讪一笑:“末将听说府里来了俩姑娘,就和人打听了一下,听说是一家三口带着个丫头……”

 

  付阙脸色霍得沉了下去:“你说谁是丫头?!”

 

  左留卿不防备他说变脸就变脸,下意识站了起来,声音都低了下去:“就是那个叫常欢的?好像是这个名字,门房说她穿的灰扑扑的,还赶着马车……这一家子里又不是没有男丁,让一个姑娘赶车,不是丫头还能是什么?”

 

  付阙捏着书脊的手一紧,半晌没有开口。

 

  左留卿只当他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,又偷偷摸摸坐了下来:“王爷,末将没嫌那姑娘的身份低,这就是纯好奇……他们是什么人啊?”

 

  付阙静默半晌才硬邦邦的开了口:“故交。”

 

  左留卿嘿嘿一乐:“那要是娶回来不就是一家人了?”

 

  “胡说八道什么?”

 

  “怎么能算胡说呢?”

 

  左留卿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:“您都把人接进府里来了,这意思还不明显?您放心,末将都打听过了,她们没婚配。”

 

  付阙微微一顿:“谁没有婚配?”

 

  “俩姑娘都没有。”

 

  付阙沉默下去,半晌才缓缓眯起眼睛,意味不明道:“原来她没有婚配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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